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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九九成,稀罕物!(1 / 1)

两人前一后踱出大院,踏着湿漉的青石板路向码头行去。

道旁挤满了歪斜的棚屋与吊脚楼,各式摊贩在晨雾中吆喝。

卖的多是些抵御阴寒的物什。

颜色晦暗的辟邪符,气味刺鼻的草药包,掺了香灰的硬米糕

更有从江里捞起的“阴货”。

浑身裹着油布的捞尸人守着的摊前,摆着泛青黑色,似在蠕动的布条。

呜咽作响的“鬼哭石”。

沾着水锈与血痕的扭曲碎片。

另有几只陶罐并排陈列,罐口符录模糊。

隐约可见苍白之物在浑浊水液中沉浮。

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腥气。

偶有买家蹲下,小心翼翼地拈起某件阴货端详,那审慎眼神不象在看物件,倒象在掂量一件随时反噬的凶器。

交谈声也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
走过这段阴货摊,便到了集市角落。

汤摊设在此处,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干瘦老头,姓马,人都唤他老马头。

他整日佝偻着背,守在那口咕嘟冒泡的瓦罐前,疲惫麻木得象架快要散架的老马车。

听说他年轻时亦是江上好手,脸上那道狰狞疤痕与总是眯着的左眼,便是当年搏命留下的印记。

严峥记得初来此地时,曾见摊上有捆颜色发暗的草药,形似常用的“清目草”。

他刚要问价,手尚未触及,那一直沉默熬汤的老头却忽然开口:“后生,手不想要了?那是‘腐泥草’,长在沉尸地的阴货,沾多了烂手烂肺。”

严峥心头一凛,急忙缩手,方知这看似平常的草物竟有如此凶险之别。

自那以后,他对江边诸物便多了十二分的小心。

每逢来喝汤,若见老马头正忙,他便顺手将散落的柴火归置整齐;或在天色将暮时,帮着收拾摊子。

这些细微举动,老马头那只独眼都瞧在眼里,却从未言语。

只是偶尔舀汤时,给严峥碗底的料,总比别人厚实几分。

思及此,严峥眼神微动。

只见那口瓦罐支在火上,白汽蒸腾。走近便能闻到一股奇特气味,似是辛辣草药混合着某种骨头一同熬煮。

这味道于常人或许怪异,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沾染水煞阴气的漕帮力役,却有着难言的吸引力。

此时摊前已蹲着几个“水鬼”,正捧着陶碗呲溜喝着,额角渗出细密汗珠,仿佛要将体内阴寒一并逼出。

“老马头,两碗祛阴汤,阳火草给足些!”李九扬声喊道。

守罐的老马头闻声,只抬了抬眼皮,利落地舀了两大碗褐色汤汁,泛着可疑油光,又各自撒上一小撮不知名的干草碎。

“老马头实在,这‘明目草’碎也给得恰到好处。”

李九凑近碗口深深一嗅,对严峥低语。

“此物虽不值钱,但对咱们这些常年泡浑水、易眼花之人,颇有安抚之效。只是它性子阴,不可多用,须得老马头汤里‘阳火草’的药力压着,方能既清目又不伤身。”

严峥微微颔首,默默记下。

接过碗的刹那,滚烫温度传来,指尖微颤。

他学着李九的样子蹲在路边,小心吹了吹气,仰头饮下一大口。

“嘶——”

滚烫汤汁如一道火线滑过喉咙,坠入胃中。

紧接着辛辣味炸开,直冲头顶,顿觉头皮发麻,眼框发热,鼻窍亦通畅不少。

一股暖意自腹部向四肢百骸扩散,驱散了少许盘踞骨髓的阴寒。

这滋味,久违了。

“九九成!稀罕物!”严峥满足轻叹,连眼球的刺痛似乎也减轻几分。

汤底的料似乎比往常厚实,阳火草带来的暖意持续更久,显然不止值那点分量。

这份无声的关照,他记下了。

“真他娘舒坦!”李九几口下肚,额角见汗,话也多了起来,“阿峥,你是不知道,昨日我在江底清理缠舵的滋阴草,险些回不来了!”

他用袖子抹了抹嘴,心有馀悸,“那绝非寻常滋阴草,倒象被什么怨气浸透了,滑腻得很,还会往人身上缠!当时便觉不妙,水里影影绰绰的,好似不止我一个……”

严峥正小口喝着汤,闻言动作一顿,抬眼看向李九:“不止你一个?”

“我猜啊,是‘水猴子’的怨气。”

李九被他这么一问,反倒打了个寒噤,又喝了口汤才低声道,

“这些东西今年聚得特别快,模样也不太对劲,眼窝空荡荡的,看得人心里发毛。”

“空荡荡的眼窝?”严峥放下碗,“可是脸色惨白如胀尸,动作却快得诡异?”

李九瞪大眼睛:“你、你也见过?”

“九哥仔细说说,那些东西与往年有何不同?”

严峥并未直接回答,追问道,“除了眼窝空荡,还有何异常?”

这一连串追问让李九愣了愣,随即凑近些:“往年的水猴子,都是浑浑噩噩漂着,今年却不同……它们好似在寻什么东西。对,就是那般感觉!空荡荡的眼窝明明什么都没有,可你就是觉得它在盯着你看。”

他劫后馀生般拍了拍胸口:“真真差点人就没了!幸好哥哥怀里有半根定魂香!”

严峥听着,慢慢喝着汤,心中越发确定。江底确在生变,这让他对自身处境更为警剔。

想到此,他继续问道:“九哥,你方才说定魂香救了你一命,那香点燃时,它们是何种反应?”

“退了一下,却未完全散开,只在不远处徘徊。”

李九回忆起来,仍心有馀悸,“若非那半根定魂香及时点燃,逼退了那鬼东西,你就见不着哥哥我了!”

严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从怀中掏出钱袋,数出十文钱放在案上。

“九哥,这顿我请。你慢用,我去香火铺兑些定魂香。”

怀中的定魂香只剩半根,至多再撑一个时辰,须得尽快补充。

这种性命操于外物、朝不保夕之感,不断啃噬内心。

他渴望摆脱这般纯粹的消耗,拥有可依靠的真正力量。

“对了,你若对江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,香火铺里好似有本什么《百工录》,杂七杂八记了些玩意儿。”

李九咂咂嘴,意犹未尽,又补了一句,“或许提到了‘水猴子’与……嗯,像‘明目草’这等偏门物事的来历。”

严峥脚步一顿,转身对李九拱手:“谢九哥提点。”

知识便是力量,在这诡异世间,多知一分,活命的机会便大一分。

他渴望掌握这些,不再如原主那般浑噩等死。

说罢,严峥离开汤摊,走向集市另一端那间悬着“香火”灯笼的铺子。

此处乃漕帮内部所设,专供帮众兑换修行资粮与保命物品。

价格较外间稍低,但种类有限,更象是另一种形式的“工饷”,牢牢掐住了底层帮众的命脉。

能掌管这等油水丰厚之地的人,背景绝不简单。

铺内光线晦暗,弥漫着香料与药材的气味。

柜台后,一名穿着体面绸衫、指戴墨玉扳指的老者正在品茶。

他眼皮微垂,看似慵懒,但偶尔抬眼时,目光锐利,周身散发着一股让严峥感到压抑的气息。

这绝非寻常帐房,很可能是某位退下来颐养天年的老管事,或是帮中某位实权人物的亲信,否则镇不住这场子,也捞不到这等肥差。

老者甚至未正眼看严峥,只用戴扳指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柜台。

“兑定魂香。”严峥收敛心神,躬敬地将身份木牌推过去。

老者这才懒懒抬了抬眼皮,扫了木牌一眼,漫不经心道:“定魂香,十文一根。要多少?”

他甚至未问严峥是否有足够的香火钱,仿佛那根本不值一提。

“五十根。”严峥道。

这是一笔巨款,但他必须囤足弹药。

一千文看似不少,换成保命的定魂香,也不过百根。

一晚上保险便需烧掉两根半左右,这尚不算其他开销。

老者闻言,敲击柜台的手指顿了顿。

目光在严峥身上扫过,似想看看是哪个底层水鬼突然闹腾,但终究兴趣缺缺,只淡淡“恩”了一声。

旁边打下手的年轻伙计忙转身,从后方架子上取出五个油纸小包,每包十根,放在柜上。

伙计动作稍大了些,最上面那包震散一角,露出里面几根灰白色的定魂香。

严峥瞳孔一缩。

他看得分明,那几根定魂香近底部处,竟也出现了几点极细微的霉斑。

连保命的定魂香……也开始了?

“点好。”老者吐出二字,又闭上了眼。

严峥强压下心头惊涛,默默伸手。

指尖看似随意地拂过那几根带霉斑的定魂香。

一股冰冷粘稠的微弱触感传来,与香体本身的干燥迥异。

指腹稍稍用力压下,霉斑竟消失不见。

这?

他细细感知,却再感觉不到那股冰冷粘稠。

只得默默数好,然后将五百文香火钱数出,放在柜台另一侧。

小心地将五包定魂香揣入怀中,贴身放好。

这才觉得踏实了些,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紧迫感。

钱,来得快,去得更快。

欲要活下去,活得稍象个人,就必须获得更多资粮,提升实力。

想到此,严峥不禁看了老者一眼,心中多了几分羡慕。

对方能安然坐于此间悠闲品茶,岁月静好。

而他们这些“水鬼”,纯粹是拿命换钱的“天选工役”,还是高危行当,福利待遇全凭自己氪命。

这番对比,让严峥更加渴望拥有力量,渴望有朝一日亦能具备这般底气,而非战战兢兢地计算每一根保命香火。

思忖间,目光扫过柜台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

那里堆着几本封面模糊的册子,象是些基础杂闻笔记。

其中一本暗黄封皮,上用墨笔歪斜写着《漕帮百工录》。

正是李九所言的那本。

“那本《漕帮百工录》,多少香火?”严峥开口问道。

老者依旧未睁眼,像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。旁边伙计忙答:“十五文。帮内杂书,不还价。”

十五文……抵得上一根半定魂香。

严峥只迟疑了一瞬,他不能如原主那般盲目前行。

‘这波就当是为知识付费,赌一个未来!’

他暗自攥拳,从牙缝里挤出二字:“买了。”

付了钱,将那本触手粗糙的册子也揣入怀中,严峥转身离开了香火铺。

他未立即回水鬼房,而是绕到码头僻静处,找了块背风的礁石坐下。

江风吹来,他揉了揉依旧不适的双眼,却未立刻翻开《百工录》。

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根定魂香,凑到眼前凝神细看。

此时借着天光再看,香身上那几点暗红霉斑,早已无影无踪。仿佛他先前看错了一般。

不可能!

严峥万分肯定自己绝未看错。

可眼下霉斑确实不见踪影。

琢磨不通其中缘由,只得先将定魂香仔细收好,转而翻开那本《漕帮百工录》。

册子内容颇杂,大致记述了漕帮内部的各种职司分工。

从最低等的“力役”、“水鬼”,到“巡江手”、“捞尸人”、“测水人”,再到更高阶的“符师”、“匠师”、“丹师”等等。

附带着些许简略的职业描述与传闻中的能力特性。

文本粗浅,象是给底层帮众扫盲所用。

严峥一目十行地看过,心中对这些行当的危险有了更直观的认知。

如老马头这般的“熬汤人”,册子里虽未直接记载,但严峥听李九提过,他年轻时是“捞尸人”里的好手,据说还兼任过“测水人”,辨识水煞阴气是一绝。

后来在一次大活中伤了根基,元气大损,修为停滞,才用积攒的香火与功劳换了这熬汤的许可。

算是帮里给伤残老弟兄的一条退路。

即便如此,他也比绝大多数水鬼活得安稳,有一门不受阴寒直接侵害的手艺。

这便是用曾经拼命的三十年,换来后半生的些许保障。

按下心念,严峥留心翻阅,查找李九提到的“水猴子”与“明目草”的相关记载。

当翻到记录江河异闻的杂篇部分时,他的目光定住了。

那里有几行潦草墨迹,记载的正是他迫切想知道的内容。

严峥迫不及待地细读下去:

“水猴子,非猴也,乃江中溺毙者怨气纠结水精所化,性狡嗜血,常匿于暗礁淤泥之下,袭扰舟船,拖人入水。力大,爪利,畏火及阳刚之气。”

读至此处,严峥只觉一股寒气自尾椎骨窜起,头皮阵阵发麻。

昨夜在江底,拽住他脚踝的冰冷利爪,与那道模糊迅捷的黑影……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。

原来那东西便是“水猴子”!

是淹死鬼的怨气所化。

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脚腕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拖拽的冰冷感觉。

严峥强压心悸,目光急忙下移。他看到了关于“明目草”的记载:

“明目草,生于幽深水底或阴湿岩隙,叶如弯月,茎脉隐泛银光。”

“其性阴寒,蕴含微弱灵机,直接使用易引阴气入体。”

“然若辅以阳火药材调和,则可清心明目,缓解阴湿侵体所致之眼疾。”

【注:寻常明目草易得,然若遇茎脉银光流转如实质,叶缘隐现金线者,乃百年难遇之‘月华明目草’,蕴含纯净太阴菁华,对阴属眼瞳有奇效,千香难求】

“叶缘隐现金线者……月华明目草?”

严峥在心中默念,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。

他清楚地记得,昨日在江底瞥见的那株奇异灵草,不仅叶子如弯月,茎脉泛着银光。

那银光似乎……真的在流动,而且叶缘还隐约有金线!

难道他遇到的并非寻常明目草,而是百年难遇的月华明目草?

严峥心中壑然开朗,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渴望。

李九说得不错,此书确有些门道,那十五文香火钱花得值!

随后,当他翻到“水鬼”这一页时,目光微顿。

“……水鬼者,常溺于忘川,与阴煞秽气为伴,易招邪祟,寿不过中年。然久浸阴寒,偶有异变者,或双眼生异,可视阴阳;或身具阴脉,可纳煞气……”

“可视阴阳?”

严峥心头一紧,连日来眼中所见的种种异象在脑海中翻涌。

难怪……这不是眼疾,亦非幻觉。

竟是……天赋初醒?

是因为原主常年浸泡江底阴寒,再加之自己穿越带来的变量?

此念如电光石火般闪过,让他呼吸都乱了片刻。

他强压下激荡心情,继续往下看。

册子后面还记载着,身怀特殊天赋之人,往往通过特定“契机”,或是生死关头,或是执念深重,或是接触异宝,便能觉醒自身的【道契】。

【道契】决定了【命图】的道路,决定了【业位】的高低。

“道契……命图……业位……”

严峥低声念着。

这【道契】并非与生俱来,而是需要机缘点化的潜在天赋。

与漕帮那种受人控制的“漕运契”完全是两回事。

一个是修行得来的“本命真契”,一个却象是为了谋生签下的“卖身工契”。

正当他凝神思索时,双眼瞳孔不自觉地扩散开来。

突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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