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南山看着林风那张写满了“我都懂”的脸,一口气堵在胸口,差点当场飞升。
苏南山嘴唇哆嗦了几下,想说什么,却又说不出来。
林风还在那儿眉飞色舞。
“伯父,您这幅画,整体看着挺唬人的。”林风指着画上的一个细节,“但细节上还是差了点意思。”
他拿起放大镜,对着画上的一个角落,煞有介事地看了起来。
“你看这儿,这棵松树,画得有点僵硬。”林风摇了摇头,“我小叔那幅,这棵松树,画得跟真的一样,风一吹,松针都跟着颤动。”
苏南山:“……”
厨房的门“吱呀”一声推开。
苏晚晴端着一壶水,走了出来。
她一眼就看到客厅里,父亲的脸黑如锅底,林风还在那儿唾沫横飞。
完了!
这狗东西,肯定又演砸了!
苏晚晴的神经紧绷。
她快步冲上前,一把拉住林风的骼膊,把他拽到自己身后。
“爸!您怎么又……”苏晚晴焦急地看着父亲,眼神里充满了担忧。
她以为林风肯定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,惹父亲不高兴了。
“没事,没事。”苏南山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。
他指了指桌上的画,又指了指林风,最终只憋出一句:“他……他懂画。”
苏晚晴愣住了。
懂画?
她狐疑地看着父亲,又看了看林风。
这俩人,是在演双簧吗?
苏南山被女儿看得有些不自在,他轻咳一声,避开了苏晚晴的眼神。
林风趁机凑到苏晚晴耳边,小声嘀咕:“苏总,我帮你把老丈人搞定了。”
苏晚晴斜了他一眼,眼神里充满了警告。
林风被她看得有些发毛,他缩了缩脖子,悄悄往她身后躲了躲。
苏南山看着女儿和林风旁若无人的交互,脸色又沉了下来。
“晚晴,你不是说去厨房帮忙吗?怎么又出来了?”苏南山语气不善。
“我……我这不是担心您嘛。”苏晚晴支支吾吾。
“担心什么?我能有什么事?”苏南山挥了挥手,“快去快去!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!”
苏晚晴没办法,只能狠狠瞪了林风一眼,转身回了厨房。
苏南山看着林风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,心里一阵来气。
他清了清嗓子,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。
“既然你对书画有研究。”苏南山指了指客厅另一侧的玻璃柜,“那这边还有一些我的收藏,你看看?”
林风心里一喜。
来了!
他又可以继续装逼了!
他跟着苏南山来到玻璃柜前。
柜子里琳琅满目。
青花瓷瓶,宋代汝窑,和田玉器,翡翠手镯……
每一样都价值不菲,随便拿出去一件,都能在龙城买套房。
苏南山脸上带着一丝得意。
他就不信了,这小子还能把这些东西都说出个花来?
他拿起一个青花瓷瓶,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。
“这是我多年前从佳士得拍来的,明代永乐年间的青花压手杯。”苏南山语气里充满了自豪,“你看这胎质洁白细腻,釉色肥润,青花发色浓艳……”
林风凑上前,仔细看了看。
他脑子里,又浮现出小叔家客厅里,那个用来插鸡毛掸子的青花大瓷瓶。
“伯父,这杯子,看着不错。”林风点了点头,“但跟我小叔家那个,还是差了点意思。”
苏南山:“……”
他感觉自己要裂开了。
“你小叔家,还有比这更好的?”苏南山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。
林风一脸理所当然:“那当然!我小叔家那个,比您这个大多了,用来插鸡毛掸子都绰绰有馀。”
苏南山:“…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,又拿起一个玉器。
“这是清代乾隆年间的和田玉山子。”苏南山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,“你看这玉质温润,雕工精湛,寓意‘福禄寿喜’……”
林风又凑上前,仔细看了看。
他脑子里,又浮现出小叔家用来垫桌角的玉石。
“伯父,这玉器,看着也挺好的。”林风点了点头,“但跟我小叔家那个,还是差了点意思。”
苏南山:“……”
“你小叔家,还有比这更好的?”苏南山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斗。
林风一脸无辜:“那当然!我小叔家那个,比您这个大多了,用来垫桌角都绰绰有馀。”
苏南山:“……”
他感觉自己要被气死了。
“你小叔家,是开废品站的吗?”苏南山终于忍不住了,他指着柜子里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,“这些东西,都是用来插鸡毛掸子、垫桌角的?!”
林风被吼得一愣。
他委屈巴巴地看着苏南山:“伯父,您别生气啊。”
“我说的都是实话。”
苏南山:“……”
他挥了挥手,像赶苍蝇一样。
“行了行了,你别说了。”
他怕再听下去,自己那几个亿的收藏品,都得变成破烂货。
林风见好就收,乖巧地退到一边。
“小林啊,你过来。”
苏南山指着那张照片,脸上重新浮现出自信的笑容。
照片上,苏南山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,看起来有些呆萌的年轻人并肩而立,两人身前摆着一副围棋棋盘。
“认识他吗?”苏南山语气里带着眩耀。
林风定睛一看。
这不是围棋界的当红炸子鸡,拿世界冠军拿到手软的柯洁吗?
林风的记忆,被拉回了某个炎热的夏天。
小区门口的大榕树下,他小叔穿着大裤衩子,趿拉着人字拖,正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下棋。
那小屁孩被他小叔杀得丢盔弃甲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嘴里还嚷嚷着:“呜呜呜……林叔叔你耍赖!你下的不是正经围棋!”
他小叔一脸不屑:“兵不厌诈懂不懂?赢了就是硬道理!”
那个被虐哭的小屁孩,好象就叫柯洁。
林风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。
苏南山完全没注意到,还在那儿兴致勃勃地介绍。
“这位,是棋圣李大师的关门弟子,柯洁。”
“前年,李大师来龙城讲棋,我有幸和他下了三局。”
苏南山挺起胸膛,脸上写满了“快夸我”。
“虽然三局皆负,但李大师说我棋力不俗,有业馀六段的水准!”
林风:“……”
业馀六段,很多吗?
“怎么样?”苏南山拍了拍林风的肩膀。
“有没有兴趣,陪我杀一盘?”
又来?
这老狐狸,是打算把他十八般武艺全考一遍吗?
“伯父,我……我不太会。”林风果断选择认怂。
“没事,随便玩玩。”苏南山不由分说,拉着他就在棋盘前坐下。
“我让你先走。”苏南山大手一挥,尽显高手风范。
林风看着棋盘,头皮发麻。
这棋,怎么下?
赢了,老丈人脸上挂不住。
输了,老丈人肯定觉得他是个废物,配不上他女儿。
这他妈是送命题啊!
林风深吸一口气,捏起一枚黑子。
他决定了。
他要演。
他要演出一个棋艺很烂,但又烂得不那么明显的菜鸟。
最好是能让苏南山赢得酣畅淋漓,又觉得他这个对手不是一无是处,只是运气不好。
林风尤豫了半天,终于在棋盘的天元位置,落下了一子。
苏南山一看,当时就笑了。
“第一手下天元?你是新手吧?”
行家一出手,就知有没有。
围棋布局,讲究“金角银边草肚皮”。
第一手直接下在棋盘正中央,这在高手看来,跟自杀没什么区别。
苏南山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。
这小子,就是个纯纯的菜鸟!
苏南山拿起白子,啪地一声,落在棋盘一角,气势十足。
林风看着棋盘,脑子飞速运转。
他得想办法,让自己输得“自然”。
输得“恰到好处”。
输得“虽败犹荣”。
他一边落子,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南山。
老丈人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虐菜的快感中,眉头舒展,嘴角带笑,一副运筹惟幄的模样。
苏南山越下越顺手,开始觉得有点没意思了。
这小子,每一步都下得莫明其妙,东一榔头西一棒子,毫无章法。
跟他下棋,简直是浪费时间。
苏南山开始有些轻视,落子也变得随意起来。
在他看来,这场棋局的结局,早已注定。